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
人生归依有常理,衣食本自居首端。
孰是都不营,而以求自安?
谁能弃此不经营,便可求得自心安?
开春理常业,岁功聊可观。
初春开始做农务,一年收成尚可观。
晨出肆微勤,日入负禾还。
清晨下地去干活,日落背稻把家还。
山中饶霜露,风气亦先寒。
居住山中多霜露,季节未到已先寒。
田家岂不苦?弗获辞此难。
农民劳作岂不苦?无法推脱此艰难。
四体诚乃疲,庶无异患干。
身体确实很疲倦,幸无灾祸来纠缠。
盥濯息檐下,斗酒散襟颜。
洗涤歇息房檐下,饮酒开心带笑颜。
遥遥沮溺心,千载乃相关。
长沮桀溺隐耕志,千年与我息相关。
但愿长如此,躬耕非所叹。
但愿能得长如此,躬耕田亩自心甘。
参考资料:
1、 郭维森 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136-1382、 孟二冬.陶渊明集译注 .北京:昆仑出版社,2008:226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
庚(gēng)戌(xū)岁:指晋安帝义熙六年(410年)。有道:有常理。固:本、原。端:始、首。
孰(shú)是都不营,而以求自安?
孰:何。是:此,指衣食。营:经营。以:凭。自安:自得安乐。
开春理常业,岁功聊可观。
开春:春天开始;进入春天。常业:日常事务,这里指农耕。岁功:一年农事的收获。聊:勉强。聊可观:勉强可观。
晨出肆(sì)微勤,日入负禾还。
肆:操作。肆微勤:微施勤劳。日入:日落。禾:指稻子。一作“耒(lěi)”:耒耜,即农具。
山中饶(ráo)霜露,风气亦先寒。
饶:多。霜露:霜和露水,两词连用常不实指,而比喻艰难困苦的条件。风气:气候。先寒:早寒,冷得早。
田家岂不苦?弗获辞此难。
弗:不。此难:这种艰难,指耕作。
四体诚乃疲,庶(shù)无异患干。
四体:四肢。庶:庶几、大体上。异患:想不到的祸患。干:犯。
盥(guàn)濯(zhuó)息檐下,斗酒散襟(jīn)颜。
盥濯:洗涤。襟颜:胸襟和面颜。
遥遥沮(jǔ)溺(nì)心,千载乃相关。
沮溺:即长沮、桀溺,孔子遇到的“耦而耕”的隐者。借指避世隐士。乃相关:乃相符合。
但愿长如此,躬耕非所叹。
长如此:长期这样。躬耕:亲身从事农业生产。
参考资料:
1、 郭维森 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136-1382、 孟二冬.陶渊明集译注 .北京:昆仑出版社,2008:226此诗开篇直接展开议论,明确表现诗人的观点:人生就应该把谋求衣食放在根本上,要想求得自身的安定,首先就要参加劳动,惨淡经营,才得以生存。“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起笔两句,把传统文化之大义——道,与衣食并举,意义极不寻常。衣食的来源,本是农业生产。“孰是都不营,而以求自安?”诗人认为人生应以生产劳动、自营衣食为根本。在诗人看来,若为了获得衣食所资之俸禄,而失去独立自由之人格,他就宁肯弃官归田躬耕自资。全诗首四句之深刻意蕴,在于此。这几句诗,语言简练平易,道理平凡而朴素,超越“获稻”的具体事情,而直写由此引发的对人生真谛的思考与总结。
“开春理常业,岁功聊可观。”言语似乎很平淡,但体味起来,其中蕴涵着真实、淳厚的欣慰之情。“晨出肆微勤,日入负耒还。”“微勤”是谦辞,其实是十分勤苦。“日入”,借用了《击壤歌》“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之语意,加深了诗意蕴藏的深度。因为那两句之下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山中饶霜露,风气亦先寒。”写出眼前收稻之时节,便曲曲道出稼穑之艰难。山中气候冷得早些,霜露已多。九月中,正是霜降时节。四十六岁的诗人,已感到了岁月的不饶人。以上四句,下笔若不经意,其实是写出了春种秋收、一年的辛苦。
“田家岂不苦?弗获辞此难。”稼穑愈是艰难辛苦,愈见诗人躬耕意志之深沉坚定。诗人对于稼穑,感到义不容辞。这不仅是因为深感“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而且也是由于深知“四体诚乃疲,庶无异患干”。魏晋以降,时代黑暗,士人生命没有保障。曹操杀孔融,司马懿杀何晏,司马昭杀嵇康,以及陆机、陆云之惨遭杀害,皆是著例。当时柄政者刘裕,比起曹操、司马,更加残忍。所谓异患,首先即指这种旦夕莫测的横祸。再退一步说,为了五斗米而折腰,在“质性自然”的诗人看来,也是一种异患。
“盥濯息檐下,斗酒散襟颜。”农村劳动生活过来的人对这幅情景都是亲切、熟悉的。诗人是在为自由的生活、为劳动的成果而开心。“遥遥沮溺心,千载乃相关。”诗人不仅是一位农民,还是一位为传统文化所造就的士人。他像一位农民那样站在自家屋檐下把酒开怀,可是他的心灵却飞越千载,尚友古人。长沮、桀溺之心意是说:“天下人都说天下是黑暗的,没有人可以改变黑暗的现状,又怎么能像归隐之人一样去归隐山林。”诗人自言与长沮、桀溺之心遥遥会合,意即在此。所以结笔说:“但愿长如此,躬耕非所叹。”但愿长久地过这种生活,自食其力,自由自在,纵然躬耕辛苦,也无所怨尤。诗人的意志,真可谓坚如金石。诗人的心灵,经过深沉的省思,终归于圆融宁静。
此诗夹叙夹议,透过收稻之叙说,发舒躬耕之情怀。此诗的意义在于,诗人经过劳动的体验和深沉的省思,所产生的新思想。这就是:农业生产乃是衣食之源,士人尽管应以道为终极关怀,但是对于农业生产仍然义不容辞。尤其处在一个自己所无法改变的乱世,只有弃官归田躬耕自资,才能保全人格独立自由,由此,沮溺之心有其真实意义。而且,躬耕纵然辛苦,可是,乐亦自在其中。这份喜乐,是体验到自由与劳动之价值的双重喜乐。陶渊明的这些思想见识, 晚周之后的文化史和诗歌史上乃是稀有的和新异的。诗中所耀动的思想光彩,对人生意义的坚实体认,正是此诗极可宝贵的价值之所在。
参考资料:
1、 邓小军 等.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547-549殷先作晋安南府长史掾,因居浔阳,后作太尉参军,移家东下。作此以赠。
游好非少长,一遇尽殷勤。
信宿酬清话,益复知为亲。
去岁家南里,薄作少时邻。
负杖肆游从,淹留忘宵晨。
语默自殊势,亦知当乖分。
未谓事已及,兴言在兹春。
飘飘西来风,悠悠东去云。
山川千里外,言笑难为因。
良才不隐世,江湖多贱贫。
脱有经过便,念来存故人。
殷先作晋安南府长史掾,因居浔阳,后作史尉参军,移家东下。作此以赠。
殷景仁原先任江州晋安郡南府长史椽,因而住在浔阳。后来作史尉参军,迁移全家东下。我作这首诗赠给他。
游好非少长,一遇尽殷勤。
好友相交并不久,一见如故意诚恳。
信宿酬清话,益复知为亲。
流连忘返对畅谈,更加知心相亲近。
去岁家南里,薄作少时邻。
去岁迁家至南村,你我短时为近邻。
负杖肆游从,淹留忘宵晨。
持杖游乐相伴从,随兴所至忘时辰。
语默自殊势,亦知当乖分。
仕隐地位自不同,我知早晚当离分。
未谓事已及,兴言在兹春。
不料离别已来到,动身就在此年春。
飘飘西来风,悠悠东去云。
飘飘拂面西来风,悠悠离别东去云。
山川千里外,言笑难为因。
千里山川相阻隔,再度相逢难有因。
良才不隐世,江湖多贱贫。
贤才出仕能通达,江湖隐者多贱贫。
脱有经过便,念来存故人。
倘若有便相经过,勿望来看老友人。
参考资料:
1、 郭维森 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96-98殷先作晋安南府长史掾,因居浔阳,后作史尉参军,移家东下。作此以赠。
殷晋安:即殷铁,字景仁,陈郡长平(今河南省西华县)人,累官至侍中、尚书仆射、中书令。南府:晋安郡分设的南郡。长史掾(yuàn):郡丞的书记。长史指郡丞;掾是掌书记之职。因居浔阳:晋安郡地处偏僻的南端,殷景仁就把家小安置在浔阳(在今江西九江市)。史尉:官名,指刘裕。东下:由浔阳去建康,沿江东下。
游好非少长,一遇尽殷(yīn)勤。
游好:谓交游、相好。尽:极。殷勤:情意恳切深厚。
信宿酬(chóu)清话,益复知为亲。
信宿:连宿两夜。《左传》庄公三年有“一宿为舍,再宿为信,过信为次”之句。《诗经·豳风·九罭):“公归不复,于女(通‘汝’)信宿。”毛传:“再宿曰信;宿犹处也。”亦兼有流连忘返之意。《水经注·江水二》:“流连信宿,不觉忘返。”酬:应答,交谈。清话:犹清谈,谓无世俗之谈。益复:更加。
去岁家南里,薄作少时邻。
去岁:指义熙六年(410年)。南里:即南村。诗人于去岁迁居于此。薄:句首助词,无义。少:短。
负杖肆(sì)游从,淹留忘宵晨。
负杖:持杖。负:凭恃。肆:肆意,适意,纵情,任情。游从:相伴而游。“肆游从”是说整个身心都沉浸在游从的快乐之中。淹留:久留,指流连忘返。忘宵晨:谓无宵无晨,不分昼夜,指终日逍遥游乐,忘掉一切。宵:夜。
语默自殊势,亦知当乖分。
语默:说话与沉默,代指仕与隐。殊势:地位不同。乖分:分离。
未谓事已及,兴言在兹春。
未谓:没有想到。谓:以为。事:指分离之事。及:到,来临。兴:起,动身。言:语助词,无义。这两句是说,没有想到离别的事就来了,(您)在今年春天就动身。
飘飘西来风,悠悠东去云。
“飘飘”两句:比喻殷景仁的离去。
山川千里外,言笑难为因。
难为因:难得有因由。因:因缘,机会。这一句是说,难有机会在一起谈笑了。
良才不隐世,江湖多贱贫。
良才:指殷景仁。江湖:指隐居于江湖。贱贫:作者自指。
脱有经过便,念来存故人。
脱:倘或,假如。念:盼望的意思。存:存间,探望。故人:老朋友,作者自指。
参考资料:
1、 郭维森 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96-98殷先作晋安南府长史掾,因居浔阳,后作太尉参军,移家东下。作此以赠。
游好非少长,一遇尽殷勤。
信宿酬清话,益复知为亲。
去岁家南里,薄作少时邻。
负杖肆游从,淹留忘宵晨。
语默自殊势,亦知当乖分。
未谓事已及,兴言在兹春。
飘飘西来风,悠悠东去云。
山川千里外,言笑难为因。
良才不隐世,江湖多贱贫。
脱有经过便,念来存故人。
陶渊明的田园诗后之学者极其推崇津津乐道而于他的赠答酬和之作则所论甚少。其实,这类作品中,也有不少绚烂多姿、光彩夺目的佳篇,《与殷晋安别》便是其中的一首。
诗前小序点明此诗的写作背景。开头八句以直陈方法、追叙开式,交代了与殷晋安交往、比邻的友谊。在写交往的时候,“一”与“尽”相连,“信宿”与“益复”相应,充分展示了一见如故、日益亲密的情景。殷晋安“口不谈义,深达理体”(《宋书·殷景仁传》),二人谈话内容很可能与清净闲适相关,而与功名利禄绝缘。
在写比邻的时候,先点明时间、地点,而后写出朝夕相从的情景。义熙元年(405年)十一月,诗人辞去彭泽县令,返回浔阳,耕于南亩。三年后,遭逢火灾,“林室顿烧燔”,“一宅无遗宇”(《戊申岁六月中遇火》)。经过两年多的困顿苦楚,乃于义熙六年(410年)移居南里之南村。殷陶两人比邻,自然倍加亲密。一“肆”一“忘”,写足了二人友情。诗从初次交往落墨,进而写朝夕游从,有别于一般送别诗开头的或写景,或抒情,或烘托环境气氛,这是此诗的第一个特点。
然而快乐总有到头的时候,没想到时间不长,殷又要作太尉参军,而且就在这个春天里动身。两人一个归隐,一个升迁,分离是必然的。于是笔锋一转,以直率的语言写道:“语默自殊势,亦知当乖分。”“语默”者,仕隐也。《易·系辞》云:“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诗人运用这句成语,以表明二人意趣不同、处境不同。“殊势”,是说对形势的看法与处世的态度不一样:陶渊明以世路险恶,视仕途为“尘网”、“樊笼”而赋“归去来”;殷晋安则“有当世之志”(《宋书·殷景仁传》)。由此可见,“乖分”明写交往上的分离,暗示人生道路上的分歧,用得何等准确,何等深厚,而又何等率真。曰“知”曰“当”,说明分离是情理中事、预料中事,表现了诗人坦荡的胸襟与质朴的诗风。事真、意真、情真,正所谓“豪华落尽见真淳”(元好问《论诗绝句》)者。临别之际,不写“天涯若比邻”(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的劝慰,不写“萧萧班马鸣”(李白《送友人》)的依恋,也不写“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的凄伤,而从“或默或语”着眼,阐明“殊势”而“乖分”的自然之理,这又是一个特点。
离别的时间终于到了,“飘飘西来风,悠悠东去云。”殷晋安移家东下,犹如天上行云,随着飘飘的西来风而悠悠东去,渐去渐远,渐远渐渺,终于消失在蓝天尽头。在这里,诗人运用比兴手法、对偶句式,为读者展现了一幅风驰云飞图,渲染了送别者的感情,增强了诗篇的艺术效果。此二句,与曹丕《杂诗》“西北有浮云,亭亭如丰盖。惜哉时不遇,适与飘风会。吹我东南行,行行到吴会”等句,在以云行喻人之远去这一点上,是相同的,而喻意大别。陶诗喻仕子行踪之速,曹诗喻征夫周流之苦。熔铸前人诗句为自己语言,抒发自己感情,而又不露痕迹,可算是这首诗的第三个特点。
离别之事牵动离别之情:“山川千里外,言笑难为因。”殷晋安东下,一程山,一程水,千里迢迢,山川相隔。这一别,“相去悠且长”(《古诗·烛烛晨明月》)嘉会难遇,言笑无因,寄心浮云,浮云不还;移情清风,清风无知,诗人怀念之情,亦因之而溢于言表。这两句承上,与“飘飘”二句配合在一起抒写离别之情。
离别之情推及离别之理:“良才不隐世,江湖多贱贫。”这两句照应“语默”,再次表明自己“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五柳先生传》)的志趣。事实上,诗人并非一开始就想高蹈尘外的,他自己曾说:“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拟古》之八)“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杂诗》之五)。在《读史述·屈贾》中,他又说:“进德修业,将以及时。如彼稷契,孰不愿之?”可见他希望能够做稷、契一类的人物,施展才能。但是,由于仕途的污浊,官场的庸俗,以及天下的多故,名士的少全,因而发出“田园将芜胡不归”(《归去来辞》)的感叹。梁启超说:“古代作家能够在作品中把他的个性活现出来的,屈原以后,我便数陶渊明”(《陶渊明》)。
“脱有经过便,念来存故人”二句,其“脱”字乃假设之词,诗人以之表希望意,盼望故人便时来访。这不仅是对殷晋安的叮嘱,也是自我真情的吐露,更是势殊而情深的表现。这一结尾,恰与开头遥相呼应,看似平淡,但透过平淡,见出诗人至诚的内心世界。尤其是“故人”二字,把读者的思想引导进入“信宿酬清话”“淹留忘宵晨”的情境之中,言尽而意不尽,有如曲终而余音袅袅,韵味无穷。
这首送别诗,没有从送别入手,也没有拘泥于“祖道帐饮”“折柳相赠”的惯例,而是别开生面地先写交往,后写分离,再写希望,并将它们串成一片行云、一弯流水,使全诗珠联玉贯。在写分离的时候,在他人,也许要大写离愁别苦,而诗人却淡淡着墨,平平写来,点明“语”与“默”、“良才”与“贫贱”的差异,从而使诗的内容超出了一般送别诗。但诗人并没有就“殊势”作更具体的阐述,而在指出“良才不隐世,江湖多贱贫”之后,急转直下,以假设之词、希望之意,倏然收住,诗人的全部真实感情都融化在全诗中,展示在读者面前。此诗强烈地表现出陶渊明诗歌的那种直率性格与平实语言的高度统一,人格美与艺术美的完好融合。
苏轼对陶诗极其推崇,他说:“陶渊明作诗不多,然其诗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自曹、刘、鲍、谢、李、杜诸人,皆莫及也。”(《与苏辙书》)在屡遭贬谪后,尤慕其为人而和其诗,《和陶与殷晋安别送昌化军使张中》,便是诸多和陶中的一首。尽管由于陶、苏处境不同,送别的对象不同,因而诗的内容、基调、情感,也都不同,但语言乃至结构的师承关系,却十分明显。
参考资料:
1、 郭维森 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96-982、 邓安生.陶渊明《与殷晋安别》及移居新探.天津师范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1982(03) 3、 缪钺.从平易中见深沉——陶渊明《与殷晋安别》诗赏析.文史知识,1992(07)翼翼归鸟,戢羽寒条。
归鸟翩翩自在飞,收敛双翅落寒条。
游不旷林,宿则森标。
空阔林间尽游乐,夜来止宿高树梢。
晨风清兴,好音时交。
晨风吹拂添清兴,众鸟谐呜乐陶陶。
矰缴奚施,已卷安劳!
矰缴已无施用处。射者藏之莫操劳!
参考资料:
1、 陈庆元等编选.陶渊明集.南京:凤凰出版社,2014:29-312、 郭维森 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40-43翼翼归鸟,戢(jí)羽寒条。
戢羽:收敛翅膀。条:树枝。
游不旷林,宿则森标。
旷:空阔。森标:高枝。
晨风清兴,好音时交。
清兴:雅洁淡然的兴致。
矰(zēng)缴(zhuó)奚施,已卷安劳!
矰缴:猎取飞鸟的射具。矰,拴有丝绳的短箭。缴,系在箭上的丝绳。奚施:何所施用。卷:同“倦”,收藏。安劳:焉劳,何劳。
参考资料:
1、 陈庆元等编选.陶渊明集.南京:凤凰出版社,2014:29-312、 郭维森 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40-43林中有奇鸟,自言是凤凰。
树林里有一只奇异的鸟,它自言是凤凰鸟。
清朝饮醴泉,日夕栖山冈。
凤凰清晨饮用甘甜的泉水,黄昏时栖息在高高的山冈。
高鸣彻九州,延颈望八荒。
凤凰鸟高声鸣叫响彻九州,伸长头颈眺望八荒那僻远的地方。
适逢商风起,羽翼自摧藏。
恰好遇到秋风吹起,它把自己的羽翼破坏藏拙起来。
一去昆仑西,何时复回翔。
凤凰鸟一离开林中飞往昆仑山的西边,什么时候才能再飞翔回来啊。
但恨处非位,怆悢使心伤。
只遗憾凤凰鸟处在不恰当的位置,这让我内心非常悲伤。
林中有奇鸟,自言是凤凰。
清朝饮醴(lǐ)泉(quán),日凤栖(qī)山冈。
醴泉 :亦名甘泉。泉水略有淡酒味。
高鸣彻九州,延颈望八荒。
适逢商风起,羽翼自摧藏。
商风:秋风。
一去昆仑西,何时复回翔。
但恨处非位,怆(chuàng)悢(liàng)使心伤。
怆悢:悲伤。
诗中“清朝饮醴泉,日夕栖山冈。高鸣彻九州,延颈望八荒”四句体现了“凰”高洁(或“超然脱俗”、“清高傲世”)的品性。这首诗整体上运用了托物言志(或“比兴”、“象征”)的表现手法,以凤凰自喻,抒发了诗人孤独无奈的苦闷心情和壮志难酬(或“报国无门”)的悲伤情怀。根据凤凰“饮醴泉”、“栖山冈”、“彻九州”、“望八荒”的举动,可以判断出凤凰志向远大、高洁。显然作者以凤凰自比(自况),根据它的心情“催藏”、“恨”、“心伤”几个词及伤心的原因的描写“高鸣彻九州,延颈望八荒”和 “一去昆仑西,何时复回翔。但恨处非位,怆悢使心伤”可以推知,作者是孤独苦闷、壮志难酬。
阮籍的《咏怀诗》历来被誉为“旷代绝作”,同时也是绝对的难解之作,“百代之下,难以情测”。而飞鸟则是《咏怀诗》中最重要的诗歌意象,它们是阮籍主体人格的诗性外化,各种飞鸟意象体现着阮籍隐晦难测的内心世界。
阮籍的八十二首《咏怀诗》,直接用飞鸟意象者29首,间接用者13首,总计42首。这些飞鸟意象的渊源,可追溯至《国风》、《离骚》、《庄子》、《山海经》。《国风》中的自然物象,多用以起兴;《离骚》的美人香草、俊鸟恶禽,多具象征意味,或以之刺激奸邪,或以之寓己高洁之志;《庄子》中的飞鸟意象,则多寓示不同的精神境界。而阮籍《咏怀诗》中的飞鸟意象,则三种意义皆有:他时而以俊鸟如凤凰、玄鹤寓其高洁之志和现实追求;时而以高鸟如鸿鹄、海鸟寄其逍遥之梦;时而借孤鸟寒鸟起兴,写其孤苦之思。各种不同的飞鸟意象,折射出阮籍不同的心理侧面,最终建构了阮籍复杂、矛盾的多重人格。《咏怀诗》第一首云:“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徘徊”二字,既为八十二首《咏怀诗》奠定了基调,也反映了阮籍和其他竹林名士共同的人格特点。